人物故事｜比爾·康寧漢：時尚攝影傳奇人物

當提及時尚街拍攝影師，你腦海中會浮現哪位大師呢？我會想起享負盛名的比爾·康寧漢（Bill Cunningham，1929年3月13日—2016年6月25日）。

在他有生之年，比爾每週都親自在《紐約時報》（The New York Times）網站上以聲音配照片詳述時裝潮流動態。他獨具匠心的照片選擇方式和前瞻性的分析，是其他時尚攝影師博客無法媲美的。萬不要被他的年紀和老成的外表所迷惑，否則你將會錯失一位真正的珍寶。紀錄片導演Richard Press和紐約時報作家Philip Gefter攜手打造了《比爾·康寧漢：紐約》（Bill Cunningham New York），這部2011年3月16日上映的紀錄片內容極富啟發性。

像比爾這般故事豐富的人物，實在有太多值得細說的地方。我們將焦點聚焦在他的攝影哲學和做人處事之道上。閱讀一位傑出的「攝影師」的故事，往往比一本好的「攝影書」更具啟示。這也是我熱衷於撰寫不同攝影師故事的原因。

比爾堅守六十年如一日的信念，每天都穿上標誌性的藍色工裝外套，騎著自行車穿梭於紐約街頭，手持他慣用的日本135底片相機和一支定焦鏡頭（後期已改用日本數碼相機），在街頭尋找與時尚的不期而遇。他的作品既是時尚街拍，也是時尚發展的見證和記錄，更是紐約生活的寫照。對於研究時尚發展史的人來說，這是一筆無價的財富。

與時尚攝影的邂逅

比爾開啟攝影生涯的契機與紐約街拍攝影師Joel Meyerowitz如出一轍，同樣是因為收到一台相機作為禮物。當年，常居倫敦的美國攝影師David Montgomery送給比爾一台奧林巴斯半格相機，並告訴他：「像你用筆寫字般，用相機記錄生活吧。」正是這位攝影師的慷慨鼓勵，孕育出一代時尚街拍大師。

這位時尚街拍前輩在拍攝時，從不在意穿著者的身份，只要他認為是「好看」和「潮流」的，就會將其定格。他也不會像那些狗仔隊般的時尚街拍攝影師，一見名人、影星、模特兒就瘋狂按下快門。比爾總是沉著冷靜，在人群中等待屬於他的時尚瞬間。「我從不刻意選擇，是這些街拍自然而然找上了我。為了與這些時尚不期而遇，你必須待在外頭，觀察它們的樣貌。你不能僅憑想像……你必須身臨其境，直到遇見那些恰到好處的時尚。相信我，這件事沒有捷徑可走。」比爾·康寧漢如是說。

繁華中的自在

假如你並不認識比爾·康寧漢，在盛大的時裝周，例如巴黎時裝周（Paris Fashion Week），看到一位穿著藍色工裝的老伯，胸前掛著一部似乎已過時的相機，站在街道上四處打量，你會如何看待他？你會認為他是何許人物？會不會將他視作一位奇怪的老人？

我認為比爾是一個充滿矛盾（paradox）的人物。他拍攝的都是最時尚、最華美、最高檔的事物，但他卻過著非常簡樸的生活，無論是住處、飲食、衣著還是物品，都顯得簡單而平凡。他曾表示：「我喜歡非常簡單樸素的東西，不追求那些繁複花俏的事物。」然而，在接受法國藝術及文學勳章（Ordre des Arts et des Lettres）的頒獎典禮上，他如此說道：「許多人可能會認為時尚是一些浮華的東西，在社會變革的大背景下顯得微不足道。但在我看來，時尚卻是遠離現實生活的庇護所。我無法想像我的生活中沒有它的存在。如果我的生活中沒有時尚，就像人類文明從未開啟一般。可能很多人會覺得我是個狂熱的瘋子。」

時裝秀見聞

每年，比爾都會出席巴黎時裝周及其他類似的時尚界盛事。有時，一些年輕的攝影師和媒體工作者並不太熟悉這位傳奇前輩。當一些他們拼命追求卻始終無法接觸到的名人或名模，特意走到比爾面前表示「我只給他拍」時，他們都會感到非常驚訝，然後改觀，卻也百思不得其解。而對於有人會如此對待他，比爾早已習以為常。

比爾說：「或許有人會說我很愚蠢，竟然沒有追求拍攝名人的機會。但對我而言，我關心的只是好看的衣服，很多時候我甚至不知道這些明星是誰，即使知道也並不在意。我絕不會像狗仔隊那樣去跟拍，去折磨那些人，我不會追著他們拍，也絕不那樣做。我認為攝影是一件需謹慎對待的事，應該悄然地去進行，換句話說，攝影師應該是『隱形人』」。正因為他這種對待人的態度，多年來贏得了不少名人、名模、明星，甚至政經界人物的愛戴和尊重。他們都認為能被比爾拍攝，是一份榮耀和肯定。

在時裝展現場，許多攝影師都會爭取在T型台正面的有利位置，希望能毫無干擾地拍到正面、乾淨背景的清晰大照片。然而，比爾認為他們都在很直觀地呈現這些服裝，展現正面最美的樣子。這並不是他心目中的時尚。「我覺得時尚並非如此。你應該去展現每一個角度，這一角是什麼，那個細節是什麼，而不僅僅是正面拍攝。我喜歡站在側面拍，這樣可以捕捉到衣服的正面和背面。」談到這裡，你應該可以看出這位攝影大師的特點，並非在器材和技術上，而在於他對時尚街拍的獨特看法和態度。

專注投入的工作態度

我非常欣賞他的工作態度。部分人可能會看不起攝影師的職業，認為這是一份輕鬆易行的工作。若你曾見證過比爾在名人派對上的工作情景，或許你會心想：「這有甚麼難度？只不過是替美女帥哥拍照，同時談笑風生而已。這是既簡單又愉快的工作啊！」然而，比爾的工作態度並非如你所想。他表示：「在這類活動上，我從不吃喝。我關注的重點在於女士們的著裝......參加這些活動只是為了替《紐約時報》報導。我不是來享受美食佳釀的。這不是《紐約時報》的要求，而是我自己的決定和習慣。事實上，我甚至不會在這些活動中喝一口水。......這樣可以讓我在工作時更專注於目標，避免被美酒佳餚影響拍照。」這正是專業和認真的表現，也是對自己工作的一種尊重！

堅守「自由」攝影

單從比爾拍攝的照片來看，似乎沒有太多特別之處，甚至有人評價為「這不算攝影」。但比爾並未受這些評論影響，繼續投入自己熱愛的工作。他坦言：「的確，這不算攝影。任何真正的攝影師都會認為，這完全不值一提。但我覺得他們說得沒錯。我只是在捕捉和記錄我所看到的景象。」

比爾·康寧漢堪稱是紐約價值觀的反叛者，更是自由主義的忠實信奉者。他曾經說過：「金錢是最無價值的東西。自由與自在才是至關重要的。」歷經多年，他始終堅守自己的人生態度和對攝影工作的專注，不願成為金錢的俘虜。這才是真正的「自由」攝影師！

這位當時已年過八旬的時尚攝影大師，在紀錄片《比爾·康寧漢：紐約》結尾處語重心長地說道：「我只想真誠地投入工作...但在紐約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。在紐約保持一種誠實和坦率的態度...實在不易，猶如唐吉柯德搏鬥巨風車般。」

2016年，比爾·康寧漢因中風入院，經過數日的救治，於6月25日美國時間與世長辭。他的離世在時尚界和新聞界引起了廣泛關注。紐約第五大道的著名百貨公司Bergdorf Goodman為了紀念這位偉大的攝影師，在櫥窗中特別設計了一個緬懷比爾·康寧漢的展示。

數千名市民為了向比爾·康寧漢致敬，紛紛在網上簽署請願書，希望將紐約市第五大道和第57街的街角命名為「比爾康寧漢之角」。經過大家的共同努力，請願於2016年7月7日成功達成。

身為虔誠的天主教徒，比爾·康寧漢經常在曼哈頓的聖托馬斯·莫爾教堂參加禮拜。教區神父Kevin Madigan為他主持了安魂彌撒儀式。神父懷念道：「與比爾相處最密切的人都會證明他的品性高尚。每逢星期日，比爾都會在教堂後排的長凳上低調出現，就如他在慈善活動、皮埃爾酒店或時裝秀現場一樣不招搖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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